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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澜巍】沈巍的生辰八字

贺中元节!(不是

一个关于生日的故事

虐狗夫夫预警,请自备墨镜




人人都有生日,沈巍没有生日。因为“人人”是普通人,沈巍不是普通人。


虽然沈巍能过的节日不算少:除了各个法定节假日,教师节他能过,情人节他能过,七月半他也能过。但是生日终归不太一样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只有生日这天是属于自己的。无论一个人还是一个鬼,连过生日的权利都被剥夺,岂不是说他连存在都成了问题?


当然,以上这些都是歪理。过生日一个最重要的意义就是能让人开心。赵云澜只是想方设法让沈巍开心。赵云澜旧情人多,知道罗曼蒂克和礼物的美妙,能让感情在瞬间升温爆炸。沈巍不在乎这些微不足道的所谓“纪念日”,不代表他赵云澜也可以不在乎。不能因为现任媳妇是个不拘小节的,程序就不走了。


所以在去年的某一天,赵云澜说,要给沈巍定个生日。


沈巍当即明白了赵云澜的用意,笑道:“不必给我过什么生日,我有你就够了。”


“就他妈知道你会这样说。”赵云澜苦口婆心道:“这可不行。啥事都有我就够了,我能给你当饭吃吗?沈大教授,你在人间呆了这么久,能不能活得更入俗一点?有个出生年月日,咱俩以后领证结婚生娃也方便啊。”


沈巍刚要说话,被赵云澜抬手打断。


“行了行了,我就当你同意了。现在我问你答,你是不是刚降生不久,就和我撞上了?”


沈巍闭上嘴,乖巧地点了点头。


“那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日子?”


“我不知道。”沈巍说:“那时候人荒马乱,年历还没出现,日期也没划定下来。”


赵云澜头疼地揉了揉晴明穴:“那咱们这辈子第一次见面,是哪天?”


沈巍眨眨眼睛:“哪次算是第一次?”


“……”


赵云澜轻轻给了这个小跟踪狂的脑门一下:“我对你一见钟情那次。”


“四月十六。”


“ojbk。”赵云澜兴奋道:“这事就这么定了。啊不,这日子就这么定了。时候一到,我就让您老感受一下现代人的丰富生活。”


于是斩魂使大人的生辰八字,就这样三言两语被赵云澜决定了下来。


如今大半年过去,四月十六真的要到了。赵云澜却一改之前的信誓旦旦,日夜在办公室里唉声叹气。每叹一次气,路过的鬼魂就会跛一下脚步。每叹一次气,小新人郭长城的肩膀就会像只麻雀即将张开翅膀、逃之夭夭一样,抖上三抖。


“鬼见愁又在发什么疯。”祝红小声问大庆。大庆严肃地摇摇头:“我只听说人类男性的更年期就是这种症状。”


“更年期?不至于吧,老赵才多大。”


“有时候更年期出现的原因,并不是年龄。”


“欸欸欸,上班时间,瞎嘚啵什么呢?”赵云澜用指关节敲敲桌子:“都把手里的活给我停下,老子有话要讲。”


林静闪电般凑了上来:“领导,有什么事您说。”


“阿谀奉承,可耻。”祝红哼了一声。


赵云澜道:“接下来我宣布的,是国家级机密。你们都给我拿脑子记好了,不得外传,听清了吗?机密就是:沈巍要过生日了。”


“沈老师还有生日?”楚恕之奇道:“沈老师不是鬼族吗。”


赵云澜还没开口,林静就把这话接了下去:“鬼族有生日有什么好奇怪的?叫我说,沈老师的爹是后土大封,娘是功德古木,出生医院:黄泉……领导我错了。”


赵云澜将林静从椅子上踹了下去,对其他人说:“沈巍的生日是我给定的,这定不能白定。生日要到了,我想整个办法让他开心。”


“哈哈哈哈,你定的!”大庆喵得一声笑倒在地:“斩魂使大人的生日,你定个屁!”


赵云澜抓起大庆的颈部,将它从窗口丢了出去。大庆的惨叫声伴随着瑟瑟寒风,被封杀在扣上的窗户之后。


“还有谁有异议吗?”赵云澜笑眯眯地问道。


办公室里鸦雀无声。


惨无人道,草芥人命啊!满座众人敢怒不敢言,无不痛心。呜呼哀哉!呜呼哀哉!


“所以,你想让我们帮你出出主意,给沈老师过生日?”祝红试探着问道。


“这太好办了。”楚恕之道:“打个戒指,买几束花,再装饰点儿气球……”


“俗气。”祝红翻了个白眼。


“你听见没,人家小姑娘说你俗气。”赵云澜道:“行了,千年老僵尸也别开口了,省得您身上的霉气熏了我的脑子。”


楚恕之对他怒目而视。赵云澜当作没看见,继续说道:“这件事极其重要,事关我特调局的工作形象与作风建设,所以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,好好对待!杜绝迂腐老套,提倡创新,记住了吗?本领导一向赏罚分明,只要谁出的主意让我给采纳了——”


他突然压低声音,高深莫测地一笑。


“我就给他发一笔奖金。”

 


自赵云澜以一笔奖金悬赏生日礼物的主意以来,已经过去了三天。赵云澜的办公室变得热闹非凡,门庭若市。特调局分局的各路妖魔鬼怪皆慕名而来献计。要是有门槛,估计都快被踩塌了。


其实这中间有很多并不是真的想出了什么主意,只是来凑热闹的。它们在分局工作了这么久,从未见过赵云澜本人,因此想看看这位大人有几个鼻子几个眼。


“把它们都轰出去!”赵云澜铁青着脸道:“你看看,什么叫送开明兽,我到哪里找去?什么叫送女娲之肠一人,我送得起吗?什么叫送片伊甸园,哪里来的神棍,都给我轰出去!”


“靠天靠地,还是得靠自己。”祝红叹了口气:“老赵,你最熟悉沈老师。连你都不知道送什么,我们怎么会知道?”


赵云澜瘫在桌上愁眉苦脸地心想,硕大一个特调局,明明养着这么多张嘴,到了关键时刻,怎么一个能用的都没有。


“沈老师没有什么特殊喜好吗?”郭长城怯生生地问。


“他的特殊喜好,有啊,除了我,还是我。”赵云澜懒洋洋地说。


众人心道,真不要脸。


“其实我有个主意。物质上的满足远不如身体上的满足可贵,更别提沈老师这种‘物质乃身外之物’的人。”林静道:“不如领导,你把自己送给他,让人反攻一次,来场‘轻拢慢捻抹复挑,芙蓉帐暖度春宵’……”


赵云澜笑了笑:“真是个好主意,滚出去。”


林静下意识闭上眼睛,等待因自己一时嘴欠惹来的枪林弹雨。可闭了一会儿,什么也没发生。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睛,只见领导根本没有再理会他的意思。


此刻赵云澜已经没力气将言语付诸于行动了。距沈巍的生日只有两周时间,他心急如焚,简直坐立不安。恐怕再过三天,连头发也会白上几根。送礼物是一门学问。送给沈巍的礼物,那就是门艺术。怪不能怪大家想破脑袋想不出来,要怪只能怪沈巍这家伙太过特殊。


“你们平时生日,家里人都会送些什么?”取资料路过的后勤部汪徵开口帮衬道。


祝红想了想:“蛇族有个传统,寿星在生日那天要生吞一整只剥了皮的鹿,或者羊。”


郭长城:“……生、生吞……?!”


赵云澜:“行,你可以闭嘴了,下一个。”


楚恕之:“僵尸也不过生日。但是有时候其他僵尸或者外族人来意思一下,会带点儿土特产之类的。”


一阵阴风在办公室里吹过。楚恕之口中的土特产,恐怕是真正意义上的“土”特产。


赵云澜:“你也可以闭嘴了。”


他的目光从林静身上切过,林静急忙道:“阿弥陀佛,领导,出家人不学习这些世俗的。”


最后将注意力放在郭长城身上。可怜的小郭,一抬头就要迎接他最受不了的“万众瞩目”。只见各位领导与前辈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。


虽然小郭是个正常人,但在一群非正常人中,这个唯一的正常人就显得是最不正常的那一个。小郭的一举一动皆代表了特殊团体,小郭的一言一行皆是下一项改革的重要指标。别看赵局平时待小郭如待跑腿工,关键时刻——比如现在这个时候,还是很愿意听取小郭意见的。


于是小郭,就在领导与前辈的集体注视下,不负众望地……冒了汗。


“我觉得,只要是赵局送的,沈老师都会喜欢。”最后,快要哭出来的郭长城,憋红了脸憋出来这句。


赵云澜:“……”


这不是废话么,他百无聊赖地想。


其他人也兴味索然地将注意力搬回去,重新投在电视剧和小说上。


郭长城说完这个,自己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。加上施在身上的压力变小,他悄咪咪地跑到赵云澜身边,对他说:“赵局,我从小没有父母,是舅妈收养我。小时候舅妈经常送我的东西,是一些机器玩具,游戏卡和海贼王漫画书。”


这真是极好的,赵云澜心道。想想自己爹娘,只送拖鞋底板和鸡毛掸子。


“后来我长大了,就送我球鞋,外衣,帽子之类的。”郭长城继续说:“舅妈送过我很多东西。虽然她每次都很费心,但其实我一直想告诉她,她送什么我都喜欢。哪怕她只是种朵花给我,我也很开心的。所以赵局,我觉得沈老师他……”


赵云澜突然挺直腰杆:“你说什么?”


“我、我觉得沈老师他……”郭长城吓了一跳,战战兢兢。


“不是这句,上一句。”


“舅、舅妈送我什么我都喜欢……”


“你成心跟我对着干是吧。”赵云澜道:“你刚才说种花?”


郭长城完全不明所以,呆呆地点了点头。


各行其是的特调局众人,也不知什么时候又将注意力转回了他们二人身上。赵云澜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纸,三两下划了几笔,扔给郭长城。


“把这东西签了,下班前去找财务部。”

 


这笔遭多方垂涎,额度不菲的奖金,最后竟然在环球三百六十度以后,奇迹般地落到了郭长城手里。

 


-

 


赵云澜在众目睽睽之下莫名其妙地把主意定下来后,就开始行为反常了。他每天着急忙慌地下班,连下属的茬也懒得找。一得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,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。他眼皮子底下生了黑眼圈,下巴上的胡渣剃得也没那么勤了。仔细一看,满脸倦容,整个人都憔悴不少。闲暇时候他就坐在一旁吞云吐雾。黑发与发梢铺落的阴影一同安静下来,颇有种吟唱两句“月不常圆,春色易为老”的忧郁气质。


“鬼见愁不会嗑药去了吧?”祝红第五次望着她家领导急火火的背影时,忧心忡忡地说道。


“他要是敢嗑,我就敢告诉他家属。”大庆一爪子拍在桌上。


鉴于领导的一反常态,特调局众人放心不下,于是偷偷调了市区监控,想多少探知一下赵云澜的行踪。可令人想不到的是,赵云澜下班后哪个酒吧餐馆也没去,而是直接出城,上了高速公路,天天如此。黑乎乎的车子往城郊一钻,就像条狡猾的泥鳅跳进池塘,见首不见尾地消失在夜色中,再也查不到了。

 


沈巍放下刚拿起的电话筒,想了想,还是决定直接去特调局接人。


他把一桌子白花花的教案摞在一起,收拾整齐后,锁了办公室的门。龙城大学到特调局只有短短十分钟的路程。沈巍迈出学校大门时已经是黄昏天,太阳斜斜地挂在他身后,石子路被晒成了一条浅黄色的小溪。他沿着小溪走,每走一步,地上的影子就铺得更远一些。


赵云澜最近有些不对劲,下属们察觉了这一点,沈巍当然也察觉了这一点,而且比特调局众人要早。他突然加班加得勤了,连晚饭也不回来吃。起初沈巍以为最近碰上了棘手的大案子,可无意间一问,却得知特调局最近闲得发霉,哪有什么大案,连需要打印戳章的文件都没有几份。


再问赵云澜,只得到了几句敷衍的回答。赵云澜什么都不肯说,沈巍也就不会再问。他垂下眼睛,压住心头的种种情绪。远远看见特调局的不锈钢栏杆,他加快脚步,正巧这时郭长城从里面走了出来,提溜着一个素色帆布包,看样子刚下班。


“啊,沈老师好!”郭长城注意到沈巍,笔直地站定,冲他打招呼。


“你好。”沈巍笑着点点头:“小郭,云澜还在吗?”


“赵局,赵局他……”郭长城面露难色:“赵局他已经先走了。”


沈巍立刻僵在原地,脸上的笑意也散去了。隔了一会儿,才轻声问:“他又先走了?”


郭长城的表情似乎很内疚,好像先走的不是他们领导而是自己。他小心翼翼地说:“赵局出外勤去了,他……他最近有点忙,沈老师你别担心……”

 


向小郭道过谢后,沈巍沿小溪原路返回。修长的影子重新投在地上。这次是迎着太阳,橙红色的火焰,刺得让人睁不开眼。

 


沈巍买好了一袋子菜塞进冰箱,再把早晨的碗筷洗干净,将近晚上七点钟。他给赵云澜拨了个电话,没人接,望着墙上的钟表犹豫了一下,还是把食材都取了出来,准备做晚饭。姜蒜小葱躺成一排,西红柿,青椒和土豆都选最大个儿的。当米香在厨房里升腾起来的时候,电话终于响了。沈巍连忙擦干手将手机抓了起来,一接通,那边传来赵云澜的声音。


“媳妇。”


沈巍感觉自己松了口气。


“云澜,你下班了吗?”


他柔声说道:“我做了你爱吃的菜,你……”


“抱歉啊媳妇,今天也加班,不回去吃了。”赵云澜的话在电流里含含糊糊,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:“可能要很晚才到家,你早些吃完就先睡吧。”


米香在厨房里四散飘逸,沈巍脸上的颜色像一座冰山那样倒塌了。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,想要说些什么,睫毛也跟着轻轻扑动着,呼吸也变得无精打采。可最后,他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,他扬起音调,温和地应了一句:“……好。”


听着电话挂掉的忙音,沈巍拿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。他坐在厨房和客厅的明暗交接处,像一道灰色的裂缝。电饭煲发出欢快的叫声,他扭头望去,只见上面的小灯亮了起来,兴奋地等待着。可他眼里的光却黯淡下去。

 



“我觉得我们该管管老赵了。”


赵云澜早出晚归的目的终于被特调局众人挖出,是在他又一次提前下班的第十天。起因正是一只黑猫跳上了他的办公桌,用一副威风堂堂的猛虎的架势,满面严肃地对下面说了这一句:我觉得我们该管管老赵了。


大庆跟了昆仑君很久。昆仑君没了后,又跟了赵云澜很久。他既是宠物,又算赵云澜的半个监护人。赵云澜平时抽什么风,发什么癫,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许是这小子办事倒不像他的脾气,还是蛮可靠的。而这次他坐不住了,不是因为猫脑袋一时兴起,是因为沈巍。斩魂使大人。


大庆以前在外头没饭吃,回了家也没饭吃。赵云澜只有猫粮给他,有时候连猫粮都忘了准备。沈巍来了之后,各种食物都丰盛了起来。春有板栗排骨汤,夏有山药甜粥,秋有豆豉滑鸡煲饭,冬有亲手包的木耳虾仁鸡蛋饺子。沈巍不仅是“失传术法图书馆”,更是活脱脱一个“古今中外、大江南北五星餐厅”。连小鱼干也是变着花样做的。大庆是只猫,谁让他吃饱喝足,他就愿意对谁好。斩魂使大人屈尊,这么多“一飧之德”,大庆已然认他为第二个主子(铲屎官)。


而有这么一天,大庆从窗户跳进屋里,以猫敏锐的第六感捕捉到:他的二当家不太对劲。


沈巍将准备好的小鱼干和猫饮品摆整齐后,就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了。他善于掩饰,大庆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,只是本能地感觉沈巍的气氛不太活,这几天都是如此。他停下咀嚼的嘴:“沈老师,出什么事了吗?”


“……没事。”沈巍反应过来大庆在跟他说话,笑着将猫食盆往前推了推:“只是有些累着了,不用担心我,快吃吧。”


大庆狐疑地继续吃起来,边吃边偷偷用猫眼打量:沈老师的领带打得精致饱满,头发依然一丝不苟。可他像一朵缺少光合作用的兰花。浑身上下虽然都白着,却白得只剩下颓唐。


他正私下琢磨着,突然又听沈巍问:“大庆,最近云澜他……是不是很忙?”


大庆立刻抬头看了他一眼。只见沈巍的目光落在别处,像是无心提起,或者干脆在自言自语,根本不求答复。可大庆毕竟是千年老猫,瞬间就将这些杂七杂八的线索给首尾衔接上了:赵云澜不仅工作迟到早退,连家里也冷落了,每天一下班就往外跑,连个理由都不扯,而这其中原因,正常人会想的方向,他也登时想了过去——沾花惹草,红杏出墙。好小子,胆子肥了。


先不提大庆对沈巍的千年情史多多少少有些了解,就算是为了报这么多顿小鱼干的恩,他也不能由着赵云澜胡来。


这家伙要是敢出轨,我就把他丫揍得连妈都认不出来——大庆默默发誓。


于是在第二天,他跳上了赵云澜的桌子,义愤填膺,将这件事告知了特调局的所有高级干部。顿时民怨沸腾,众人的喊打声一浪高出一浪。当天下午,赵云澜的秘密就被这群动了真格的特异人士们给赤裸裸扒了出来。

 


郭长城到底还是善良。在群众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时候,他是最后一个站在领导身边,肯帮领导说句公道话的:“我认为赵局不是那样的人……”


“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,欺负沈老师就是欺负我们,不可饶恕!”林静拍案道。


这点郭长城也无法否认。楚恕之派遣了几个擅长地遁(不是奇门遁甲)的僵尸,祝红甚至动员了她的蛇族家眷。他们还找来些植物科属的妖族人,各个都是盯梢的好手、当私家侦探的可塑之才。本以为赵云澜要做亏心事,总该留着后手——比如像上圆下方昆仑锁,像象棋开局屏风马——难对付又难破的,这才大动干戈。可没想到,不到一天的功夫,真相就被查出来了。


特调局众聚在桌前,望着一份花妖传来的工作报告,一时间面面相觑,不知道说些什么好。只见那报告上白纸黑字,写着特调局局长赵云澜每日行驶至城郊,既没有所谓私会情人,也没有卖弄风骚,倒是“沾花惹草”这个词还算贴切,因为——他在种油菜花。

 


赵云澜居然在满山遍野种油菜花。


由于龙城的油菜花都开在二月,四月开的没有。赵云澜到处托关系,上山下乡,从外地进了一批四月开的品种,用卡车一捆捆运来,栽了一整个山坡。


先按下不提那简单粗暴的工作量。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赵云澜明明和花花草草八杆子打不着,植树节也没见他种过树。这匪夷所思的突然转性,害所有人觉得他们领导被夹坏了脑袋。祝红失声道:“老赵这是怎么了?转行花农?”


“是不是因为那件事?”楚恕之突然说:“沈老师的生日——郭长城当时说,种花也是生日礼物。”


咔嚓,暂停再回放,走马灯将多天前的记忆翻到了眼前:“你刚才说什么?种花?”赵云澜笔直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眉飞色舞这个词倾洒在他脸上。眉是眉眼盈盈处的眉,飞是大风起兮云飞扬的飞,色是色令智昏的色,舞是鼓舞人心的舞。


前因后果就这样一目了然了。办公室里一下子又没了动静。


“看不出来,赵云澜这混蛋还挺会花心思的。”祝红闷声了半天,悻悻地说道。林静在后面轻轻拍了她一下。她猛回头,赏了林静一个白眼。


“沈老师的生日是哪天来着?”汪徵问道。


“好像是四月十六。”


“我们要不要也送点儿什么过去?”


“送什么?送什么都不如把领导打上蝴蝶结,顺丰快递邮寄到家。”林静抱着手臂,慢吞吞地说。


“林静,皮痒了我可以替你把这话转给老赵。”祝红面无表情地撕开一袋薯片。


在林静像唱昆曲一样拐了十八个弯的“红姐~”以及众人的呕吐声中,郭长城默默插了一句:


“那……那我们要把真相告诉沈老师吗?”


短暂的安静再次笼罩。


最后,林静从祝红身边幽幽渡了过来,一手搭上他的肩膀,语重心长道:“小郭同志,古人有句话——知而不言,所以之天也。这件事,不违天道,不违伦理,已经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了。这是领导和沈老师之间的事。所以,我们什么也不要说。”

 


-

 


四月十六这天是个难得一见的“阴阳天”,春的身影匿去了行踪。太阳藏在灰色沙滩一样的云层后面,像枚半个橙子的孤岛。


赵云澜从床上偷偷爬起来,比任何一天都要起得早。收拾发型,刮去胡子,穿上衬衫,打上领带,甚至还取了双排扣的西服外套。上一次穿成这样是高中毕业,下一次穿成这样估计是求婚。他将仪容整顿好,对着镜子比了比,刚一回头,却撞进一双湖水的眼睛。


沈巍安安静静地看着他:“云澜,这是要去哪里?”


“……呃,没什么,就去市单位那边开个会。”赵云澜干巴巴地笑了笑:“宝贝儿,你怎么醒得这么早,是不是我吵到你了?”


沈巍注视着他,半晌才拖出一句:“今天是周末。”


他的声音又软又平和,听起来情之切切,仿佛不在拆穿谎言,而是在说:今天是周末,能不能陪陪我?仔细摸进去,有种一望无际的悲伤。只可惜藏得太好,另一人又迫不及待,心不在焉。赵云澜合上衣柜的门,又冲他笑了笑:“周末更不该起这么早。你再睡会儿,乖,我先出门了。”


沈巍说好。


他目送着赵云澜兴冲冲的背影,除了说好什么也不会做,除了说好什么也不想做。双唇像卷起的荷花,说好的时候,花瓣被雨滴晃动了一下,轻轻启开,像是荷花在叹气。


 

沈巍独自呆在家中。用过早餐后先是随便从书架上选了一本世界史,一直看到中午,然后舒了舒肩膀,准备编写教案。沈巍的教案从来都是一笔一画用钢笔书写的。他将笔尖浸进墨水,这时听见手机“叮”的一下,拿来一看,简易的天气预报告诉他,今天下午会有大范围阵雨。


沈巍带上两把直伞出了门。特调局不见赵云澜,他又往赵云澜说的“市单位”去了。雨在他快到的时候下了起来,叮叮当当地砸在伞叶上。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。他走到市单位门口,伸缩门像一堵银色的墙。果不其然,今天市单位也休息。他仰头望着高耸的建筑,眼里是空的,仿佛那儿有一座巨大的坟墓。


沈巍开始在赵云澜经常光顾的几个地方寻找。比如楼下的餐馆,比如麻山铺子,比如后街那家卷着帘布的小酒吧。他走着走着,手举酸了,就干脆把伞放下了。雨灌在他身上,让他的外衫瑟缩起来,他的黑发垂了下去,耳鬓处全是水珠。雨落在他脸上,交错而下,蜿蜒又扭曲着,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疤。


他终是什么也没有找到。


他回到家,像一株枯死的桃树,满身雨水都是无法盛开的花苞。外头真冷,家里也冷。他站在门口的地毯上,不想将地板弄脏。窗外的雨打在新叶上,原来这就是“梧桐树,三更雨,不道离情正苦”。他明明该冷习惯了的,黄泉之下的冰冷比这要刺骨百倍。可现在冷得发怵,是一颗暴露在雪中的小小的松果。


在这无助到了极致的时刻,他从脖子上把魂火解了下来,攥进手里。


一袭青衣在雨中缓缓勾现。昆仑君捧着那朵灿若星辰的火团,脸色苍白如纸。他曾经对他说:“我对一切无能为力,起码……起码还能保全你。”


沈巍阖上眼睛。一片漆黑中魂火点起的红色像是一盏蜡烛、一把隔在雾中的灯笼,随光芒起伏着,若隐若现。


他看见青衫的轮廓渐渐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赵云澜吊儿郎当的笑脸。赵云澜一凑过来,丝丝暖意就像柔和的太阳余韵将他包裹住。他对他说:“你别告诉我,你没看出来我是在追你吧?”


“我要买它几千朵花,把车前盖后盖都铺上,娶你过门。”


手中的温度似乎越来越热。沈巍弓下身去,吃不准这到底是滚烫的重量,还是牵挂的重量。


赵云澜对他说:“我别的东西也有,只是你可能大多都看不上,只有这一点真心,若你要,拿去!”


“你看这世间山海相接,巍巍高山绵亘不绝,不如加上几笔,你就叫……”


 

沈巍猛地睁开眼睛。


魂火沉睡在他手心,没有发亮也没有发热。可他终于感受到了什么。下一秒,他原地消失。客厅里空空荡荡,只留下了一些斑驳的水渍。


他落在一个山坡上。


这里似乎位于龙城的西北方向,离龙城不近。雨势到这里小了许多,但仍然可观,遍地鹅黄色的油菜花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。沈巍环顾四周,慢慢撑开伞,开始沿着山坡往上走。


他也不知走了多久。霭霭复濛濛,雨中的雾气被山里的微风搅得有些稀疏。一片灰黄的世界中,黑色的小伞就像毛笔尖落上去的一点墨。他走着走着,皮鞋前端嵌了点儿泥。走着走着,裤腿染上了黄澄澄的花瓣。


他看见雨和雾中埋着一抹隐隐约约的白色,正好是水墨画中的另一处点睛——这边是荷叶,那边是鱼。这边是江岸,那边是船。他看见赵云澜就坐在雨里,浑身湿透,西服外套被他脱了放在一边。他垂头盯着某处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,就这样默默地发呆。衬衫被雨淋得透了明,病怏怏地贴在他身上。


“赵云澜!”


沈巍感觉自己的心被揪成一团。他冲过去,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。赵云澜发现雨忽然停了,一顶雨伞笼在他头顶。他刚抬起眼睛,手就被抢了过去。沈巍气急败坏地看着他,一股热流顺着他的手臂攀爬而来。粘在赵云澜身上的衣服迅速变干,湿漉漉的头发也再次蓬松了起来。直到雨水蒸发完毕,沈巍才轻轻松开了手指。


赵云澜失神地笑了笑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
可能在雨里呆了太久,他的声音都披上了一层水气。


沈巍道:“赵云澜,你这是在干什么?”


“我?啊,我看这里花开得挺好,就……”赵云澜胡言乱语了两句,却看见沈巍低着头不说话了。他的表情像是要枯萎,长睫毛难过地弯下腰去。眼睛里的红色流淌成一片,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重伤。


他顿时慌了。


“宝贝儿,你别生气……我……是我不好……”


他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,想送你一片油菜花田。我准备了很久的,可是……可是现在泡汤了,对不起啊……”


沈巍怔怔地抬起眼看他。


“……惊喜?”


“今天是你的生日,你忘啦?”赵云澜苦笑道:“四月十六,去年我为你定的。”


沈巍一时间没了话。潇潇索索的雨中,只剩下二人湿润沉重的呼吸声。


一切蛛丝马迹都在脑中舒展开。“你……”沈巍哑着嗓子。雾气在他眼里都变得惨白了起来:“我的生日……?你……想送这片花海给我?”


“好菜配酒,美人配花,美人生日配花海,岂不美哉,妙哉。”赵云澜张口瞎扯道。不仅如此,这花海还是他亲自种的。只不过心照不宣,他不用提,对方也不用听。既然如此,那就不提也罢。


沈巍再次不说话了。他的沉默像是从山巅上下来的一股风,刮过赵云澜的衣角,也刮过雨幕,刮过遍地散落的黄色花朵。许久之后,沈巍伸出手臂,揽过赵云澜的肩膀,将他搁进怀里。


“谢谢你,云澜。”


他的下巴靠在赵云澜的肩窝上。尽了全力的抑制,连声音都颤抖:“我……我很喜欢。”


赵云澜拍拍他的后背,笑道:“你喜欢就好。本来能更漂亮的,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。这大雨一浇,花没了,我也成了落汤鸡……”


说着说着,他扳过沈巍,突然发现对方眼里的红色蔓延到了眼眶上。连着眼尾带着鼻尖儿,都晕上了湿乎乎的桃红。


“哎,你别哭啊!”赵云澜又抱紧他:“我他妈是想让你高兴,不是让你哭啊,傻蛋!”


沈巍将自己的额头蹭上赵云澜的黑发。五指收着,攥住对方衣衫上小小的一角,像捏着一朵白色的小花。假如闻上去,一定会有花与泥土的气息。


这次拥抱持续了很久很久。直到手都箍酸了,两人才逐渐分开。赵云澜看着沈巍,恍然大悟似的说:“瞧我这记性!忘了忘了,还有个节目的。”


他将扔在一边、已经缩成团的西装外套抓过来,左掏右掏,从兜里掏出一支入门级的红色口琴。


“既然赏花吹了,那就直接进入下一步。”赵云澜说着,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:“咳咳,接下来,由超级巨星演奏家赵云澜先生为我们的爱妻带来,口琴演奏——黄玫瑰!掌声热烈欢迎!”


他自娱自乐地拍了两巴掌,刚把嘴唇贴在口琴上,又放下了,压低声音告诉沈巍:“那什么,吹的是黄玫瑰,但这里只有油菜花。既然都是黄的,你就将就一下。”


沈巍:“……”


他小心翼翼地举着伞,试图不让对方再被雨沾到。赵云澜一屁股坐下,口琴逍遥的音色撞破了安静的雨帘,在山坡上飞扬起来。硕大一片空间,仿佛瞬间被填满了。


沉默是风,口琴也是风。风一起,音恰好升上去。风一沉,音恰好转下来。兜来转去,又忽地一个一个掉在脚边的油菜花上,收回赵云澜全神贯注的眼睛里。沈巍突然感觉鹅黄色的花田,像是一块干净的沙漠。沙漠中间有花芯一样漩涡,往那里跳进去,落着落着,沙漠就变成了沙漏。沈巍听着赵云澜的曲子,脚下有些发软,像是要陷在什么里面似的。

 


赵云澜自知吹得不好,毕竟口琴这东西,小学毕业以后他就没再碰过。为了在赏花时适当地配上点儿音乐,他煞费苦心地重新练了起来。虽然与什么“天籁之音”,“余音袅袅”相差了十万八千里,可他融入了真情实意。这雨下的每一朵花儿,吹奏的每一个音符,胸膛里因沈巍而擂动的每一下鼓,都是他承诺给他的真心。


一曲完毕,赵云澜站了起来。沈巍没有动静。“媳妇?老婆?亲爱的?”赵云澜有些担心,总不至于这么难听吧?

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沈巍轻轻抬起眼,冲他一笑。


他深吸了一口气,像是刚从一个梦里醒来:“我只是太幸福了。”

 

 

完 

 

“月不常圆,春色易为老”出自柳永的《梁州令中吕宫》

“知而不言,所以之天也”出自《庄子》

“梧桐树,三更雨,不道离情正苦”出自温庭筠的《更漏子玉炉香》

“霭霭复濛濛”出自杨衡的《咏春色》

“黄玫瑰”出自刀郎的《黄玫瑰》,附上一段歌词:

别让我看见你的伤悲,我会为他心碎

别问自己对不对,心中有爱就很美



花式宠巍,我是亲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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